【環境與人】能源--楊日昌

能源是現代文明的基礎。十八世紀工業革命後短短的兩百多年裡，我們人類以豐沛的化石能源為動力，持續的推動科技創新，啟動了歷史上前所未見的快速經濟成長。光是在二十世紀的一百年裡，全球的經濟活動就擴大了四十倍。這種快速的成長使人類終於掙脫了在生存邊緣上求生存的長久宿命，並且開創了先人無法想像的生命福祉。但是，在這快速成長的背後是快速高漲的能源耗用，和一個大到將會影響人類存續的環境問題：全球暖化。這個巨大的環境問題使能源在未來百年裡的發展都會以「節能減碳」這個最關鍵性的挑戰為焦點。

過去三十年裡，透過世界上很多學者、專家以致專業人士的努力，我們對暖化的現象、事實、各種可能的災害，像海平面上升、更劇烈和頻繁的熱浪與寒流、大型的氣候災害、更頻繁和大面積的水災和旱災，南北極的冰融、糧食生產的衰退、大規模的飢荒、眾多地區水資源的枯竭、新型的疾病 … 都已經有了愈來愈清楚的體認。為了統合世界各國一同克服這個巨大的問題，聯合國在1993年成立了氣候綱要公約（United Nations Framework Convention on Climate Change, UNFCCC），並且在2009年的第15次會員國大會（Conference of Parties, COP）裡正式的確立了我們必須把2100年的暖化程度控制在比工業革命前不高過攝氏2度（2^O C）的全球整體節能減碳目標。

「2^O C」聽起來很抽象，但是它所代表的挑戰卻是空前的巨大。根據IPCC（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的分析，如果我們想要把暖化控制在2^O C之內，2050年之前我們就必須要把常態的溫室氣體排放量設法減低百分之75到90才行。這麼巨大的改變除了必然是高度的困難之外，它當然也附帶著巨大的成本。根據國際能源署（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 IEA）的估計，達成「2^O C」從現在到2050年全球各國需要付出的總額外成本是36兆美元，而所需要投入的總投資金額則高達140兆美元。

面對這必須達成的巨大改變，世界各國的行動卻是非常的緩慢。歸根究底，最主要的問題是科技。節能減碳必須仰賴綠能科技。但是絕大部分綠能科技到今天成本都還是過度的偏高。在我們這個以「競爭」為遊戲規則的全球經濟（globalized economy）大環境之下，新能源和其他綠能科技過高的成本使有心減碳的國家必須顧慮到競爭力削弱，產業外移，以致國民福祉遭受危害的潛在衝擊。這使得大部分國家對減碳的承諾都躊躇不前。難怪UNFCCC年復一年的開COP大會，開了十九次之後，都還只達成了「要在2015年達成協議，2020年開始付諸行動」這樣一個還不知道會協商出什麼結果的未來協商目標。蹉跎掉的寶貴時光，事實上已經快要使得「2^O C」這個目標變成不可能的任務了。

那麼，全球節能減碳必須達成的改變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真的被執行出來呢？尋求這答案我們需要先建立兩個重要的認知。第一，人類的執行力絕大部分是蘊含在「企業」裡。像全球節能減碳這麼巨大的一個任務，企業界如果沒有足夠的誘因和壓力去擔任主要的執行者的話，是根本沒有可能被推動的。第二，節能減碳是個需要帶動百兆美元投資的大工程。這百兆美元一方面是個巨大的成本，另一方面當然也是個巨大的市場和商機。我們不論是想要提供誘因，使企業願意積極的投入，或是塑造環境，使綠能科技能夠快速的創新，成本大幅的下降，最主要的動力來源，恐怕都非這潛力巨大的市場和商機莫屬了。

企業、市場和商機的樞紐性角色告訴我們，未來全球節能減碳的過程（process）需要包含三個重要的環節。第一個是減碳目標和政策。有了積極的目標和政策才開創得出需求、市場和商機。第二個是綠能產業。它們因市場和商機之運而生，而壯大。我們需要達成的節能減碳必須透過它們在市場的運作才會發生。第三個則是科技。政府的科技預算固然會做出某種程度的貢獻，但是經驗告訴我們科技快速創新的主要動力是來自產業蓬勃發展所形成的高度競爭環境。這三個環節之間不但有互為因果的關係，而且會週而復始的運行：當綠能科技的成本下降到某個程度，減碳的目標就可以調高調快，綠能產業就可以再進一步的成長壯大，而科技就會更日新又新，成本也就會更往下降 … 整個節能減碳的大工程就在這週而復始的運作之下逐步的被完成。

這整個機制也告訴我們，減碳目標的設定不可能是一步到位的全壘打。重要的是要世界各國盡速的設定它們在「可執行」範圍內的最大化目標，讓這機制開始運行，然後透過這週而復始的過程終於達到了終極的目標。這週而復始過程裡每一個循環首要產出當然都非科技莫屬。如果科技不能持續創新，成本不能持續下降，那麼綠能產業再發展也恐怕都只是讓一些公司賺到了錢，對節能減碳卻不會有多大的意義。

能源的核心議題，在可見的未來，就是節能減碳。沒有其他的議題比它重要。在未來三、四十年裡，我們必須學會如何化節能減碳的成本為商機，帶動綠能產業的蓬勃發展與激烈競爭，從而達成綠能科技的持續創新和減碳成本的持續下降，一方面不斷降低人類經濟活動的能源密集度，一方面則不斷的形成綠能取代傳統化石能源的有利條件。唯有在這種綠能產業動能日益增高，減碳成本障礙日益降低的狀況之下，才有可能完成節能減碳、控制暖化這個艱鉅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