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宜直鐵，必要何在？
蔡中岳 — 2014年12月17日專題報導 | 2014-12-12
文/ 蔡中岳（CET台北辦公室主任）
我支持軌道運輸優於公路運輸，但還是想問：「蓋北宜直鐵的必要性在哪裡？」
看了好多對北宜直鐵的討論，很多柯粉說：「他只是丟出來給大家討論，造成公共輿論，又沒有說一定要蓋！」單純就這點而言，確實創造很多討論的面相跟空間，但看到他面對這些輿論壓力後的反應，實在也感受不到什麼傾聽的誠意，但不管，我就繼續說下去......(只是現在勞工局長已經超過北宜直鐵了......)
水庫集水區，開發大爭議
這些日子最大的爭議莫過於柯P的幕僚張景森認為雪隧的興建與使用對翡翠水庫集水區影響不大(註1)，然而翡翠水庫管理局則用新聞稿形式告知大家許多數據與結論，認為北宜高確實是水庫淤積量大增的主要元兇，且雪隧開鑿流掉的萬年水脈，所造成的每日損失水量，在枯旱期間更高達十分之一水庫進流量(註2)；此外，95年北宜直鐵的路線與現在柯P提出的差不多，當時環評退回的理由為：（1）通過水源保護區等環境敏感區；（2）行經台北斷層等九處斷層；（3）地質構造、地下水影響未深入評估；（4）行經考古遺跡未妥善評估(註3)。時任環評專案小組的主席詹順貴律師也提出相當多反對的原因(註4)，關於水源與環境的爭議，或許就已經說明一切。
環境與發展的對立還是正相關？
但這些水資源的爭議，或許是在方案一跟方案二做選擇，柯P路線要經過水庫集水區，爭議最大，但原來鐵改局選的路線，也會經過長達26公里的自來水水質水量保護區，尤其在雙溪區域的影響約16KM為最長；若要討論對環境的影響，當然所有的開發都一定會對環境造成影響，張景森之所以提出「環團都是宗教團體」的立論，我猜想是出自於這些的。沒有環境永續，何來經濟、社會、甚至文化的長遠發展，我認同這樣的觀點，但同時也接受發展與環境必須同時思考；網路上一篇《北宜直鐵背後的問題》(延伸閱讀)提到，高速交通是分散風險與救災的必要，且隧道工程比邊坡開挖對環境的影響小，但又覺得因為現況下房地產政策、區域和城鄉治理能力很差，所以最後建設帶來的區域環境生態衝擊，遠大於它其他發展的貢獻，這確實就是台灣所有建設議題的困境，也是我個人最在乎的。
直鐵興建必要性，才是真議題
而在這些環境爭議之前，其實更想挑戰的是，這條鐵路到底有沒有興建的必要性？如果根本沒有必要，那麼因為路線引發的爭議，就是假議題。在08年的蘇花高案，時任經建會副主委的張景森在環評會議丟出對該議題的意見(註5)，後來被視為改變此政策的轉折，而當時在會議中最重要的討論議題就是─建設的必要性。我在接受聯合報訪問時(註6)，就是提出必要性的觀點，雖然被很多留言質疑是台北觀點看花東，但殊不知我就是一個花蓮在地人，而且還因為工作平均每周要往返1-2趟北花之間，深受周末買不到票之苦，更清楚知道買不到票時其實跟這幾年觀光越來越發達有絕對相關；如果真的要靠觀光產業帶動經濟，應該從無止盡的引進人潮政策，修正成以在地產業為主體的高質化觀光，不然又是財團、大資本的觀光，對於在地根本沒幫助。當然，我個人比較支持地方要先有產業，尤其以農業優先，才可能有所謂的「觀光」。
扯遠了，那我們先來看看鐵路改建工程局提出的北宜直鐵必要性是甚麼吧？
(出處：鐵路改建工程局。2013/12/27北宜直鐵第一場公眾溝通會議簡報)
其實認真看這三個理由，大意就是說1.開了直鐵後會有更多位置，讓大家買的到票。2.開車的人變成搭火車，雪隧不塞車。3.更多土地、人可以來發展觀光。當然如果各位看到上面紅底白字的內容，就是鐵改局對現況軌道困境的分析，蠻有道理的，但直接導向到興建直鐵可以解決後面的問題，或許還要討論。
會因為沒車票所以不去九份嗎？
先解決好解決的，必要性第三點提到舊線可以騰出容量，意思就是說蓋了直鐵後，要去宜花東的人就搭直鐵，然後就可以載送更多人去東北角一帶的火車站觀光；回頭想想，除了貢寮海祭之外，有聽過因為火車一票難求，所以大家不去九份、金瓜石、福隆一帶觀光了嗎？有遊子因為買不到車票所以無法返回北海岸的家鄉嗎？現況下的觀光產業的困境與交通因素的占比大概是多少？看看九份整山的陸客，我們需要送更多人去觀光還是思考定位？我支持要有地區接駁系統，可以使更多人少用小客車而多用大眾運輸系統前往，但這跟直鐵的必要性實在無相關，有心現在就可以做好。
移轉2%人潮，雪隧持續塞
接下來的兩點我認為很相關，首先從宜蘭觀點出發，在今年九月在頭城的環評說明會中，開發派的民眾挾地方民代之姿，多次出言威脅反直鐵的學生，而他們支持直鐵的理由很多，「我的小孩不想回家就是因為雪隧塞車」、「現在觀光客來的塞車問題嚴重，需要被解決」、「宜蘭返鄉一票難求，雪隧又塞車」經過歸納，無非是：希望可以舒緩雪隧的塞車狀況。那北宜直鐵興建後，可以改善塞車的狀況嗎？根據鐵改局的數據，預估民國120年的時候，如果沒有任何改善方案，國道五號假日單日人次是159,200，北宜直鐵依不同方案，預計單日提升2,300-3,200人次運量不等，但縱使使用比較高人次的運量，北宜直鐵預計可以舒緩雪隧約2%的人潮。對！就只有百分之二的人潮，請問這2%就可以讓雪隧不塞車嗎？鐵改局承認，106年蘇花改通車後，將有更大量的車流進來。
如果覺得這些數字看起來有點複雜，用文字說明就是：雪隧現在假日很塞，那在106年之後，肯定會更塞。縱使北宜直鐵通車了，那時候雪隧塞爆的情況都比現況任何一天來的嚴重。所以幻想用直鐵解決雪隧塞車，不客氣地說就是天方夜譚。
(出處：鐵路改建工程局。2013/12/27北宜直鐵第一場公眾溝通會議簡報)
需求無上限，火車一票難求難解決
先破解舒緩庸塞的騙局後，接下來從花東觀點出發，讓我們看看第一個必要性，「直鐵興建解決一票難求」的問題。如果真如鐵改局預估，鐵路的競爭力提升後，可以順利移轉大量的觀光客，那麼只要有10%本來要藉由雪隧通往宜花東的旅客往鐵道移動，相信15,000人次去搶3200個座位，一定還是繼續一票難求。基本上我相信鐵道能夠有移轉的效果，尤其如果雪隧塞爆使得速度變慢，縱使不用直鐵的現有軌道，都會有人希望時間的準確性，在尖峰時期選擇鐵路作為移動的工具。根據鐵改局的資料，現況的車票最難買之冠，還是假日北迴線；這點在蘇花改通車之後會不會有所變化，還是得看雪隧的塞車狀態，不過目前所有預估數據都不樂觀；尤其現況台鐵大量採用傾斜式列車加快速度，但也因此受限於八節車廂與取消站票，使得運量大幅降低，所以很多買不到票的人乾脆取消旅程，這些都無法計算進數值內，所以整個台北往花東鐵路的車票需求，我個人認為是很難被精確估算的無限大。
同時再想想觀光局以及花東兩縣政府的觀光政策，無不期待「觀光客倍增」作為政策方向。無止盡倍增的觀光客排擠了返鄉人坐車的權益，所以很多買不到車票的人會說：「都是觀光客讓我們買不到票！」、「整個市區到了周末、連假道路根本動彈不得」，且看雪隧通車後的礁溪、蘇澳，物價上升至觀光水準，有商業頭腦搶得先機的業者部分得利，但如果不靠這類產業的人則生活品質被破壞。回到車票這件事上，不挑戰觀光政策或做交通管理，一票難求難改善。
(出處：鐵路改建工程局。2013/12/27北宜直鐵第一場公眾溝通會議簡報)
北宜直鐵現況沒必要，從管理做起是上策
回到最開始所說的北宜直鐵必要性，這項建設似乎連鐵改局所提出的問題，都無法解決，但顧問公司曾在一次會議中回覆：「縱使無法解決現況，但做了才會有改變，不做就沒有機會。」真的是這樣嗎？我認為先從有效的交通管理做起，再來討論建設的必要性，才可能解決問題。
基本上現況有一些交通管理政策是好的，就如同過年時節的高乘載或停收過路費，都是一種管理。而在東部運輸上，尖峰時期搭客運上雪隧，不用在平面道路塞車可以走路肩先上高速公路，這是鼓勵大家多搭乘大眾運輸而非使用私有運具；而台鐵或高工局最近都嘗試用價差去做區隔，無論是尖峰過路費增加或取消來回票優惠，都是一種策略，但一致性的漲價被罵是變相懲罰東部人運輸的權利，如果能在身份別上區隔返鄉與旅遊的人潮，或許就可以盡可能做到好的管理。
重新思考觀光政策，面對運輸必要來解決
雖然不具有交通運輸的背景，但從長期東部鐵路的使用者經驗，有一些覺得可以改善東部鐵路一票難求的想法，來跟大家討論。
一、重新建立公開透明的購票系統，解決黃牛票問題，將現有配票、公務票、旅行社票在透明的情況下公開。現況下尖峰時間的北迴線才是運量不足之處，強烈建議鐵路局公開現有的配票系統，讓民眾公開檢視這樣的系統與機制是否有問題，另積極解決東部幹線誤點狀況，面對並解決管理與系統問題。
二、台鐵新購車計畫應以增加運能車輛為優先考輛。據了解，台鐵局將來提升運能計畫中有新一代購車計畫，預計106年到。這幾年台鐵雖然有增加阿福號，但大多是以太魯閣、普悠瑪的購買為主，過去傾斜式列車因為安全問題，所以不開放站票，導致前陣子雖然車票買不到，但搭乘時一節車廂中僅有一人的現象；雖然現況要試辦站票，但也因無法加掛車廂使得運能受限；而現有的自強號則可以加掛至12節與站人，必要時帶來的運能很大。所以台鐵勢必在購車計畫中考慮運能而非提速，才能先解決現況問題。
三、長遠來說，運輸政策應該就觀光運輸與返鄉運輸分開來思考，直鐵政策一直沒有說明想要移轉的人潮是觀光客還是在地人。自小客車發達的路網中，因東部在地大眾運輸不便，大多數人以自小客車代步，故將來能移轉的在地人可能有限。但若移轉的是觀光人潮，必須先討論「東部需要多少觀光人潮？」。
交通部觀光局在近年的觀光政策中，都是以旅客(尤其是陸客)倍增為第一要務，求量不求質的情況下，大量景點被消費，讓東部有人潮但帶來的錢潮卻有限，但交通壅塞卻是事實，移轉觀光車潮僅是頭痛醫頭的方法，真的要處理的是觀光高質化，以及設定遊客的總量管制。土地能承擔的人潮有限，觀光景點更是，所以說明清楚我們的觀光政策，才有辦法來思考下一步的策略。
延伸閱讀：
註1：張景森臉書貼文：「直線鐵路穿越翡翠水庫集水區，會造成什麼影響，這兩天我請教過一些資深工程及水資源專家，所得結論是:影響有限。閱讀北宜高通車前後，對對翡翠水庫的環境影響的報告，結論也是差不多。」
註2：翡翠水庫管理局新聞稿
註3：東部鐵路快捷化計畫-北宜直線鐵路(含礁溪車站東移段)初步綜合規劃環境影響說明書審查結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