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比輸在起跑點更慘的事
文/楊渡(作家)
現代父母願意花錢在孩子的教育上,最常說的一句話是:「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點上。」但如果教育制度的不公平,讓你不只輸在起跑點上,甚至沒有站上起跑點的權利,你會甘心嗎?這就是日治時期殖民地台灣的命運,也是台灣人反抗力道源源不絕的原因。
我們來看殖民地教育制度是如何設計的。日本殖民政府統治台灣之初即明確了解,為了推動現代化政策,需要大量受過教育的人民,從教育著手改造台灣人的文化、生活習慣、信仰風俗,乃至於透過日語學習使之日本化。
1898年7月總督府頒布「台灣公學校令」,設立六年制公學校,取代國語傳習所,使日語通用,養成國民之性格,自此公學校成為這時期最重要的教育機關。
公學校的推動非常緩慢。殖民20年後,到1915年就學率還不到10%,因貧困而中途輟學的不少。其後在文官總督田健治郎的推動下,公學校積極設立,到了1935年,就學率才達到41%。而日本人的就學率早已超過99.6%。事實上,台灣有識之士早已一再呼籲殖民政府要實施六年國民義務教育,但也是直到日本發動戰爭之後,1939年才制定義務教育實施辦法。
當然,要增設公學校就得有師資,光靠日人是不夠的。為了培養教師,從統治台灣的第2年(1896年)開始,就在台北設立「台北第一師範學校」,以及「台灣總督府國語學校」;1899年設立台中師範與台南師範學校,這都是為了培育師資,以為教育之所需。
1898年公學校規則載明它有兩個目標:首先是讓台灣兒童熟悉日語;其次是給予德教和實用知識,以養成其國民性。
總督府的師範教育政策在同化原則下,最初以日籍教師為主,台灣教師為輔,所以台灣人很難考進去,台灣人錄取率(1922至1940年)平均只有5.1%,日人占了多數。而師資培養機關(師範學校)亦形成截然畫分的兩大系統,總督府不願讓台籍教師與日籍教師具備相同程度及資格,以致同工同酬,於是在制度上預設限制,使得台籍教師的資格低於日籍教師。在資格上,師範畢業之台籍教師僅能任訓導,講習所或國語學校出身之日籍教師則可任「教諭」甚或「校長」。即使如此,對一個台灣貧困農村的子弟而言,能夠畢業於師範學校,擔任公學校教師,已是很難得的轉機。當小學老師,可以戴一頂大盤帽,腰佩長劍,相當於文官。這在當時已經是不容易的事。
在中學方面,1922年之後增設不少,但台灣人與日本人的錄取率有天壤之別。1922至1940年的平均錄取率,台灣人是15.9%,日本人是51.5%,差了4倍多。而基於殖民地的職業教育所需,殖民政府設了工業、商業、農業學校各1所。不過,工業與商業學校,台人只占1/3,都是日人為主。而農林方面則是台灣人占多數。這就是「農業台灣、工業日本」政策的結果。
中學已經如此,更上一層的高等教育差別就更大了。1920年以後,台灣的精英教育學校有台北高等學校、台北帝國大學和工業、商業、農業等專門學校。台北高等學校的畢業生可直升台北帝國大學(即現在的台灣大學)或日本國內各大學,但台灣人非常難進入,只占了1/4,其餘都是日本人,根本與台灣的人口比例不符。而畢業的台灣人有60%選擇醫科就讀。
這樣明顯的差別待遇,讓台灣的地主、中上階層的子弟因缺乏就學機會,就乾脆捨台灣而去日本直接就學,還反而更容易入學。綜合各種資料顯示,日據下台灣人赴日留學生高達20萬人,而大專畢業生有6萬多人,遠高於殖民地台灣所培養的。
從小學的公學校到精英的高等學府,逐一檢視下來,我們會發現公學校是推動殖民政策的第一線,以語言為主,但在普及上差別太遠;中等學校,約有1比4的差距,到了高等教育就完全是差別待遇了。
輸在起跑點上是什麼感覺,日據下的台灣人最清楚。看清歷史,才能真正了解蔣渭水為什麼要組文化協會。台灣人啊,得靠自己人來啟蒙!
這樣的殖民教育,台灣若還有戀殖癖,那只能說是自我作踐罷了。
引用網址: 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1025000656-260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