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發生「九一一」之後，美國的報復行動集中在基地首領賓．拉登身上。結果，美國在三年前，即「九一一」十周年之際，如願以償，美國終於擊斃拉登，但文明衝突就可以落幕了嗎？答案當然是沒有。拉登倒下，比拉登更恐怖的「伊斯蘭國」( ISIS ) 正式登上舞臺。
這個在伊拉克起家，借鈙利亞內戰乘勢而起的伊斯蘭遜尼派極端組織，除了殺害敵人的手段，極為殘暴外，它最恐怖的地方，就是竟然可以吸引全球年輕的穆斯林，包括英美等西方國家，加入這場他們口中的「聖戰」。
「伊斯蘭國」攻城掠地，不斷向外擴張的策略，已經不僅威脅美國，並且漫延全球。最近，他們公開表示會推翻俄羅斯總統普京，並要解放高加索地區。至於東南亞的馬來西亞、印尼和菲律賓，一樣在受到威脅。「伊斯蘭國」要建一個以哈裡法為主的的伊斯蘭王國這一訴求，吸引了這些國家激進的穆斯林，投身伊拉克與敘利亞內戰，並企圖推翻他們所屬國家的世俗政權。
據報導，疆獨分子亦有可能已參與其中，他們在伊拉克及鈙利亞作戰過後，回歸本國，恐怕亦同時會帶回戰鬥技巧，以及與全球恐怖集團的連結，這正是各國最憂心的地方。
我們不禁問，為甚麼拉登消失後，情況愈來愈失控？「九一一」反恐行動愈反愈恐怖？其實，當我們說文明衝突時，究竟所指的是甚麼？有人認為這代表東西方之間的文明差距。西方自由民主進步，東方（主要指伊斯蘭世界）封建專制落後。他們襲擊美國世貿這一國際金融象徵，乃出於他們的妒忌。
這種說法當然十分淺薄。不過，我們也可沿著這個思路反省一下，為甚麼西方富裕而阿拉伯地區相對落後？當中有內部因素，但也有外在原因。過去多年以來，從薩依德的《東方主義》到杭廷頓的《文明的衝突》大家都已討論了很多。
當年英法殖民者在二戰撤出時，按照一己利益為阿拉伯地區劃界，美國又因保障石油利益，定下偏頗的中東政策，在某程度上，塑造了今天的中東亂局。
就好像阿拉伯世界三年前所掀起的民主運動，他們要推翻獨裁者。可是，如要把所有問題都歸咎於一個獨裁者，以為獨裁者消失了，問題也隨之消失，這實在未免天真，亦沒有看透問題的背後，有更深層的國際政治推手，塑造了過去的中東面貌，而獨裁者只是代理政治的產物。阿拉伯人除了要推翻獨裁者外，更要向代理政治說不。
不過，人們還是喜歡簡單的解讀。拉登這一個人之死兩年前可以牽動全球，文明的衝突全落在拉登身上。因此，美國花了十年時間和動用龐大資源去追捕這個人，並宣稱拉登之死是美國反恐的重大勝利，世界從此較安全。他們這種具誤導性的邏輯同樣應用在利比亞。北約咬著卡達非家族不放，務必把他和其家族置諸死地才肯罷休。結果又怎樣呢？利比亞如今亂作一團。
當然，我不相信北約是為了民主而去幹掉卡達非，即使假設他們是這樣想，但沒有了卡達非的利比亞，民主便會實現？把視綫放在一個人身上而忽略更宏觀的結構問題，是美國有心迴避還是有心誤導？
美國與恐怖分子仍以暗殺來唬嚇對方，究竟他們兩者之間有甚麼分別？
拉登一死，美國人民歡呼跳舞。這令我想到當世貿倒下來的時候，也有阿拉伯人唱歌慶祝。
世貿死了三千人，伊拉克與阿富汗死於戰爭的無辜老百姓，更高達數十萬。阿爾蓋達用恐怖手段置人於死地，而美軍虐囚及濫殺方式也一樣令人不寒而慄。
我們說恐怖主義無疆無界，如幽靈飄蕩，殺人於無形；但國家恐怖主義同樣不講疆界，要殺哪個國家的領導人便肆意暗殺，還來個誅九族，自己就是律法，又或闖入別國領土像基地般，如入無人之境。究竟過去十三年以來，誰勝誰負？
拉登推倒世貿，以為挫帝國銳氣，向美國操控阿拉伯地區報復，怎知倒頭來換來的是美國攻打伊拉克和阿富汗，並在該地進行佔領；但另方面，美國反恐卻愈反愈不安。拉登死了，更多的拉登起來，美國反之要加強防備，美國人的生命更受威脅。
究竟公義如何在不斷的報復中體現？一個殺手殺掉另一個殺手就可以帶來和平嗎？無奈的是，「九一一」十三年過去，我們的人性依然在戰爭中沉淪；沒有勝與負，也沒有公義與和平，大家都是輸家，無法在泥沼中抽身而逃，這正是恐怖主義難解的原因。
「娘，廢墟真多，國家太亂了。娘，我想回到小山村，一碗一碗，吃下你做的飯菜。性命是你給的，我也不想送給別人，天暗下來了！娘，讓我接過，你背上的柴塊……躺下靜靜思量，接下來你要去哪兒？娘，你要去的地方我也會去，只是現在——你不能再為我加件衣裳。」——伊拉克無名詩人
＊作者為獨立記者，亞洲知名戰女記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