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宏:是該考慮面對不可思議的時刻
艾曼紐·馬克宏(Emmanuel Macron)說,我們所有人都面臨想像不到的事物上。此時他正坐在巴黎愛麗舍宮辦公桌前,助理正以清潔劑擦拭椅面與椅臂。
馬克宏先生一直對未來有宏偉的計劃。
2017年大選勝利贏得政權後,活躍的法國總統宣布雄心勃勃的改革歐盟提案,謹慎的歐洲夥伴為他感到困惑。去年主持G7時,他試圖和解美伊,並在俄羅斯與烏克蘭間,籲實現和平。他的政府瘋狂立法,推動法國現代化。
然而,面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已導致近14萬人死亡的全球健康危機,就連馬克宏也要苦苦搜尋解決方案,並揣測如何將法國乃至世界經濟,從一場堪比1929年經濟崩潰的蕭條中拯救出來。
他說:「我們都有面臨發明新事物的迫切需求,因為這是我們能夠做的全部事情。」
馬克宏;中國
醫務人員在一月份曾警告武漢圍觀者,雖然當時尚未爆發冠狀病毒,但我們不要天真地以為中國在處理防疫的問題上要好很多。顯然還有些事情是我們不知的。
馬克宏希望歐盟啟動數千億歐元的緊急投資基金,透過該基金,那些不情願的北方成員國將不得不支持有數萬人死於COVID-19的義大利和西班牙。他還希望富裕國家通過立即暫停雙邊和多邊債務償還來幫助非洲。
這也許是馬克宏首次一反常態,變得猶豫不決,他不確定他的提議是否或何時會見效。但他毫不猶豫地說:「我不知道我們處於危機的開始還是中期,也沒人知道。眼下有很多不確定性,這應該讓我們保持非常謙卑的態度。」
在大流行時期「保持社交距離」和旅行限制所表現出的跡象是,原喜歡肢體接觸的馬克宏,僅能在華麗的金廳(salon doré) 隔著遠距離歡迎他的客人,從金廳能俯瞰愛麗舍宮草坪,草坪外不遠處便是香榭麗舍大街(Champs-Elysées)。金廳是戴高樂將軍最初選作法國總統辦公室。桌子後面是的裱框,上面是1915年發行的500美元的英法第一次世界大戰債券。
馬克宏月前向美國發表兩次講話,宣布對病毒進行全面戰爭,對歐洲某些最嚴格的管制施加約束人身的行動自由,以減緩病毒的傳播。宣布他的政府將「不惜一切代價」挽救工作和公司機會。
馬克宏再次強調,所有人都面臨發明新事物的迫切需要。
最近幾周,這種好戰的言辭轉變為如何應對疫情的更具反思性的觀點,他還承認,後勤失誤導致法國醫生、護士和重要工作人員極度缺乏防護口罩和病毒檢測試劑盒。
從美國川普到中國習近平,當其他世界領導人試圖讓自己的國家回到新冠大流行之前的狀態,42歲的馬克龍則不同。他表示,他認為這場危機是關乎人類存亡的事件,它將改變全球化的性質和國際資本主義的架構。
馬克宏說,身處於尖銳民族主義者的世界中,自由派歐洲領導人,他希望這種流行病的創傷,將促使各國採取多邊行動,以幫助最脆弱的國家度過危機。他想利用大災變,促使政府將人的生活置於經濟增長之上,以此作為應對環境災難和社會不平等現象的機會,他說現在已經威脅到世界秩序的穩定。
但他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擔憂,即相反的情況可能發生,邊境關閉、經濟中斷和對民主制度喪失信心,將會加強試圖利用這場危機的威權主義者和民粹主義者的力量,匈牙利和巴西的事態發展便是例證。
馬克宏;環境
氣候變遷是時間所累積的共業,災害的發生也許離我們很遙遠,但降臨在你我周遭時,卻身歷其境,如去年颶風過後莫桑比克發生嚴重洪災。然而氣候變遷所帶來的災變,也正在衝擊著非洲和太平洋區域。如同本次疫情。
馬克宏說,他認為這是一次對人類影響深遠的衝擊。為保護生命,,我們已經讓半個地球停擺,這在我們的歷史上是空前的。
他表示,此次疫情將改變全球化的本質,過去40年,我們一直生活在全球化中,我們曾經產生的印象是,再也沒有邊界了。全球化的意義在於越來越快的流通和積累,確實取得了成功。全球化擺脫了一些極權者,如30年前『柏林牆』倒塌;經過一些起伏,它讓數億人擺脫了貧困。然而,特别是最近幾年,它加劇了發達國家的不平等。顯然,這種全球化正走到它的盡頭,它正在削弱民主制度。
當被問及遏制COVID-19疫情的手忙腳亂的努力是否暴露出西方民主國家的弱點、並突顯出中國等威權政府的優勢時,馬克龍大為惱怒。他表示,訊息自由流動、公民可以批評政府的國家與真相被壓制的國家之間,沒有可比性。有鑒於這些區別、做出的選擇以及中國的現狀,馬克宏保持尊重的態度,但不要幼稚地以為,中國在處理這個問題上的表現好得多,我們並不了解中國。顯然有些事情是我們完全不知道的。
養老金改革抗議者在巴黎遊行。馬克宏忙了兩年,開放了勞動力市場,減輕了工人和企業家的稅負,並試圖簡化法國昂貴的養老金體系。馬克宏堅持,為了抗疫而放棄自由,將對西方民主制度構成威脅。他表示,歐洲一些國家正在做出這種選擇。此言顯然是指匈牙利以及歐爾班•維克托(Viktor Orban)「以法令治國」的決定,馬克宏說,我們不能接受以健康危機為由,放棄你最為根本的自由DNA。
馬克宏先特別擔憂歐盟和歐元;多次以雙手敲打辦公桌來強調自己的觀點,他說,如果德國和荷蘭等較富有的成員國不表現出與受到疫情重創的南歐國家更多的團結,歐盟和單一貨幣都將受到威脅。
團結應該以互助債務資助的形式提供財政援助,這對荷蘭和德國的決策者來說是厭惡的,他們曾拒絕納稅人為償還希臘或意大利人貸款的想法。
馬克宏警告說,如果不支持受到大流行病打擊最嚴重的歐盟成員國,將有助於民粹主義者在義大利,西班牙甚至法國和其他地方取得勝利。
對於馬克宏來說,富裕的歐盟成員國在應對這場危機方面負有特殊責任。他認為,正處於現實時刻,歐盟將在政治計劃與市場計劃中做出選擇。馬克宏認為這是一個政治計劃;只要歐洲能夠堅持下去,就需要資金轉移和團結。
馬克宏表示,無論如何,Covid-19引發的當前經濟危機是如此嚴重,以至於許多歐盟和歐元區成員國實際上已經在輕視歐洲條約中針對國家對公司的援助的禁令。
政府能否擰開財政和貨幣政策的水龍頭,以避免大規模破產並挽救就業崗位,將關係到馬克龍本人在法國不確定的政治未來。預計今年法國的國民經濟將萎縮8%,再加上還要藉助一項240億歐元的官方「部分失業」(chômage partiel)計劃來支付數百萬暫時下崗的工人的薪水,政府預計2020年預算赤字將達到國內生產總值(GDP)的9%,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的最高水平。
儘管馬克龍因其充滿活力的自由派國際主義經常在國外受到歡迎,但近來他在國內受到從極左到極右陣營的反對,包括反建制的黃背心(gilets jaunes)示威者,他被視為富人的總統,曾經是羅斯柴爾德(Rothschild)投資銀行家,想要將自由市場資本主義強加於不情願的國民。
他已試圖在2022年大選前支持環保事業,並軟化自己的形象,以爭取左翼和綠黨(Greens)的支持。希望針對極右翼的國民聯盟黨(Rassemblement National)領袖馬琳•勒龐(Marine Le Pen)在第二輪投票中對決。
COVID-19或許提供了一個機會,證明他正在努力地讓資本主義人性化。在他看來,這包括結束「過度金融化」的世界、加大努力以保護地球免受全球變暖的破壞,以及通過投資於境內電動汽車電池,現在又多了醫療設備和藥物,來加強法國乃至整個歐洲的「經濟主權」;歐盟在這些行業已變得過度依賴中國。
馬克宏;歐洲
馬克宏與梅克爾皆認為,歐盟正處於一個決定性的時刻,這將決定歐盟是政治項目還是市場項目
馬克龍表示,人們意識到,如果各國能夠為了減緩疫情而對各自的經濟做出一些以前想不到的事情,那麼他們也可以拿出同樣的決心來阻止災難性的氣候變化。人們開始明白,生死攸關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非常深遠、無情的選擇。氣候風險也是如此。他說,像我們現在經歷的呼吸窘迫綜合征這樣的大流行病過去似乎非常遙遠,因為它們總是止步於亞洲。氣候風險現在也似乎非常遙遠,因為它影響的是非洲和太平洋地區。但如果它來到了你的面前,那就是時候清醒過來了。
馬克龍將COVID-19帶來的窒息恐懼與大氣污染的影響相提並論。他說,當我們走出這場危機的時候,人們將不再接受呼吸骯髒的空氣。人們可能會說:『我不同意社會的這種選擇,讓我呼吸這樣的空氣,讓我的寶寶因此患上支氣管炎。要記住,你曾為了新冠疫情而叫停了一切,而你現在卻要我呼吸糟糕的空氣!』
與其他西方國家的元首不同,馬克龍像他的一些前任一樣,不在乎高調展示自己的知識功底,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想法和計劃,有時讓更為持重的歐洲同行產生不滿。
在他辦公桌後隨意(也許是巧妙)擺放的書籍中,有已故社會黨總統朗索瓦•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和教皇方濟各(Pope Francis)的著作,有福樓拜(Flaubert)和屠格涅夫(Turgenev)交流的信件,還有幾本馬克龍為2017年大選做鋪墊的政治自傳《革命:和解法國》(Révolution: Réconcilier la France)。
然而,當被問及在領導力方面學到了什麼的時候,他坦率承認,現在判斷這場全球危機的走向還為時過早。馬克龍表示,他對自己的國家、對歐洲和世界,對自由和民主制度有著堅定的信念,但最終而言,在面對不可抗拒的事態發展時,需要的品質是謙遜和決心。
他最後說道,我從不想象任何事情,因為我總是把自己放在命運手中。必須為自己的命運做好準備,這就是馬克宏的態度,準備推動自己的信念,為這些信念而戰,與此同時,他也準備試著去理解那些以前想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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